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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风华篇 第118章 鬼面
冷寒的刀光如严冬飞雪般扑面而来,带着锐利的啸音,我只觉得眼前骤然一白,刀花如雪片般降落,森冷的寒意立即令我的皮肤起了一起鸡皮疙瘩。说时迟,那时快,云离和云震一前一后护住我,银剑闪出无数晶亮的光影,阻挡那密罗的刀网,刹时间只听到无数刀剑互击的金鸣之声,寒意骤然退去三分,只听到云震厉声道:“少夫人,快跑!”
光影大织,此番却是云离云震的剑影震开节节逼近的刀光。云德趁机推我上马,扬鞭抽在小白屁股上,小白吃痛地长鸣,拔腿飞奔。黑衣人见状,不与云离云震缠斗,向我逼近,云德上前阻挡,没几下便被黑衣人砍倒在地。我大惊,云离和云震一边与黑衣人缠斗,一边飞跃上马,紧跟于我身后,身后传来“嗖嗖”数声,云离和云震的马被冷箭刺中,向前一扑,马头往小白屁股上撞了一下,轰然倒地,口吐白沫。小白受惊,猛地竖起前蹄长嘶,我一下被它从马背上掀翻,滚到地上,浑身顿时像散了架似的,无法动弹。小白“哒哒”地迈开蹄,飞速地跑进丛林,转瞬就没了影子。
“少夫人!”云震扑过来扶起我,云离反身与追上前来的黑衣人恶斗起来,一边对云震大声道:“快带少夫人走,我拦住他们!”
“少夫人,能动吗?”云震沉声道,我赶紧点头,尽管全身痛得仿佛被四分五裂了。云震毫不迟疑地拉着我往树林里跑,身后是不断交击的刀剑轰鸣,又是两声破空声传来,云震回身挥剑劈开,没想到第二支冷箭后紧跟着第三支冷箭,以令人毫无防备的速度疾射而来,蓦地扎在云震的左臂上。还来不及等我惊呼出声,只见银光一闪,云震闷哼一声,已将一条左臂卸下来,顿时血雨飞溅,喷了我满头满脸。我呆呆地望着云震的手臂掉到草丛上,不敢置信地道:“你砍掉了自己的手?”
“少夫人,快跑!”云震满头冷汗,伸手往身上几处穴位上急点数下,用握剑的右手往我背心一推,我登时回过神,拼了命地往树林里奔跑。是了,这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杀手,他们的冷箭上浸了见血封喉的剧毒,如果云震不马上砍掉手,只怕这时已经丧命了。
身后不再传来云离与黑衣人的厮杀声,黑暗中只听到我和云震粗重的喘息声,我回过头见云震脸色苍白,失血令他全身脱力,步履踉跄,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恐惧,眼泪滑下来:“你怎么样?”
“快跑!”云震不答,只是一边催促我奔跑,一边警惕地注意着四周的风吹草动,左臂上不断涌出鲜血淅淅沥沥地淌了一路,他的眼中燃着熊熊怒火,神情骇人之极,如同一头吃人的野兽。我很想说我根本跑不动了,可是脚却不听使唤地执行着奔跑的命令,因为我知道我们不能停下来,若停下来,我们就再也没有存活的希望了。
突然,云震骤然停住,快速往我身前一挡。我一头撞在他的背上,见他全身僵硬地注视着前方,手中的剑拦在胸前,握得指节发白。我抬眼望向前方,见不远处有个黑色的人影,那装束与之前那批黑衣蒙面人一模一样,但手里却拿着两支形似峨嵋刺的兵器,而非之前那些黑衣人的刀。云德握紧长剑,沉声道:“少夫人,快往右边跑,我先拦住他。”说着,把我往右方一推,身形立动,向着黑衣人奔去。
我不敢回头,只得径直往前冲,身后传来打斗声,我不敢回望,只是望着一团黑雾迷障的丛林不断前奔,我不记得我跌倒了多少次,又爬起来多少次。我不知道云德是不是死了,云离和云震能不能拖住那些黑衣人,我脑子里什么念头都没有,只是一片空白地,机械地重复着奔跑的动作。胸口又涨又痛,夜风扑打在涕泪交错的脸上,一阵阵刺痛,我透不过气,眼前出现景物的重影,好多次我都以为自己马上就要窒息而死了,可下一秒身体各处传来的麻木的疼痛感,又提醒着我还没有死,我不能放弃希望!
我不知道我到底跑到了什么地方,这山林似乎根本就没有路,我跌跌撞撞地摸黑前行,高一脚低一脚地在崎岖不平的林间摸爬,偶尔有不知道什么动物从我脚边飞窜过去,骇得我魂飞魄散,却不敢叫出声,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继续蹒跚着往前走。黑暗中传来不知道什么鸟凄厉的叫声,越发让我觉得阴森恐怖,裙子不时被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的树枝荆棘拌住、勾破,那清脆的丝帛撕裂声在黑暗中异常地清晰和诡异,我心惊肉跳地刨开挡在前面的繁茂的荆棘,手被带刺的荆棘刺破了,钻心的疼,脸也被带着倒刺的茅草割破了数道口子,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痛。前面似乎有流水的声音,我加紧往前走,扒开一丛又一丛的茅草和荆棘,眼前豁然开朗,在银亮的月光下,我看到左前方有一座巨大的瀑布,瀑布下方汇成一泓潭水,层叠溢成一条溪流。左边是瀑布山崖没路了,溪流对面和下方不知道是通往哪里,我从草丛里钻出来,不知道该往哪个方面前行。
但我并没有机会再考虑了,我刚走出丛林,就看到溪流边的阴影里,一个黑衣人缓缓步出来,见到我,身子顿住,站在明亮的月光下,他手里的峨嵋刺在月光下闪着鬼魅的银光。我全身一震,瞪着他道:“你把云震怎么样了?”
他听到我问话,抬眼看着我,身子似乎顿了顿,却没有出声。我恨声道:“你杀了他?”
他只是沉默地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又气又怕又恨,怒道:“你为什么要杀我?是赵管事让你们来杀我的?”
我戒备地盯着他,他默默地看着我,还是不说话,握着峨嵋刺的手紧了紧。我知道我跑不了,冷笑道:“横竖都是一死,你既要拿我的命,何不让我做个明白鬼?”
“等你下去问阎罗王就知道了!”黑暗的丛林中又腾闪出一个人影,我抬眼一看,见一个黑衣人慢慢走过来,说话的正是他,那个之前在山路上伏击我们的那些黑衣人的领头。我见他的样子,知道云离肯定凶多吉少,但肯定也让他们折损了四个人,心中又悲又怒:“你们把云离杀了?”
“你的问题真多余。”黑衣人扫了执着峨嵋刺的黑衣人一眼,轻哼道,“阴鬼,为什么还不杀了她?”
那叫阴鬼的黑衣人看了他一眼,寒声道:“我做事用不着你来管。”
竟是个女声,这叫阴鬼的刺客,原来是女人。我浑身一震,不是因为她是女人让我感到震惊,而是她的声音,有点耳熟,我上前两步,盯着那个叫阴鬼的蒙面黑衣人的眼睛,又惊又疑:“你……”
黑衣人被阴鬼拿话一顶,双手握了起来,冷哼道:“不用我管?你别忘了,我才是这次行动的负责人。”
“这次行动并没有安排刺杀,是你自己私自决定的。”阴鬼冷冷地道,眼中寒芒一闪。
“那又怎么样,门主让我全权负责,现在你得听我的。”空手黑衣人寒声道,“你以为你还是以前那个得宠的红人么?别忘了现在是谁作主!”
我退了一步,阴鬼的声音越听越像是她,我应该没有料错,我瞪着那个阴鬼,寒声道:“你,你是月……”
“闭嘴!”她冷冷地打断我,眼中蓦然暴射出寒光,吓得我立即把话吞了回去。那黑衣人“咦”了一声,寒声道:“她好像认识你?”
阴鬼不说话,那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寒光,冷笑道:“阴鬼既然被你认出身份,那你就更该死!”说着,往腰间一拉,抽出一条铁鞭,在空中一挥,那铁鞭“哗”地膨开,鞭身膨起一根根锋利的钩刺,状如荆棘。我大惊失色,转头就跑,只听到一阵锐利的嚣音追上来,我心中又急又怕,踩到一块石头,脚一滑,顿时扑倒在地,那荆棘铁鞭带着阴风险险地从我的头顶上扫过,抽中我身旁的一棵树,那棵树轰然倒地。我赶紧爬起来,脚踝蓦然一阵剧痛,顿时又跌倒在地上,该死的,脚扭了。回头看向两人,见黑衣人又扬起了手中的荆棘铁鞭,嘴里发出夜枭般的笑声,而阴鬼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我,荆棘铁鞭带着凶戾的嚣音,如同一条灵活蜿蜒的毒蛇,夹着阴风直直地向我吞噬过来,阴风荡开了零乱散拂在我脸上的头发,我闭上了眼睛。
逃不过了,这次真的要死了。死亡来得这么快,让我甚至来不及去回想来到这个世界的种种事,那些忘不了的人,这样也好,至少死得不会那么痛苦。耳朵里听到金属的轰鸣,像是骨头被绊碎的声音,这杀手杀人的手法倒干净俐落,都把我的头绞下来了,我都还没有感觉到疼痛,脑子里竟然还有意识,原来到等死的一刻,才发现其实死亡的时间变得很慢长,如同影碟机在慢格前进。
又听到一声沉闷的轰然声,是我的头掉到地上了吧?我不敢睁眼去看那恐怖的场景,就这么去吧。耳边突然响起阴鬼又惊又疑的质问:“你是谁?”
我是谁?你不是已经认出我了吗?这会儿倒来装傻!我没好气地睁眼,想做个恐怖的死前惨状给她看,再说两句化成厉鬼也不放过她的狠话,没想到一睁开眼,看到眼前的情况,自己反倒傻住了!
那荆棘铁鞭刚刚还如一条黑色的毒蛇,此际却被绊成了数截毫无生气地散落在地上,挥鞭的黑衣人扑倒在地,脑袋滚落在我脚边,无头的尸身伏地原地,我一脚踹开那颗血淋淋的头颅,骇得差点尖叫出声。咬紧牙,撑着身子抬眼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色带帽斗篷的人持剑站在阴鬼面前,他没有蒙面,脸上却戴着一张狰狞的银色面具,在月色下泛着恐怖的银光。
原来阴鬼不是在跟我说话,是在跟他说话!他不理阴鬼的问话,径直向我走来,全身散发着恐怖的气势。走到我身前,他蹲下身,我被他脸上的面具吓得缩了缩:“你是谁?”他的面具真的很恐怖,眼睛处不似一般的面具掏空,而是做成了突出的窗口,像中世纪的骑士头盔,让人无法看到他的眼睛。轻微的后缩动作牵扯到身体的伤痛,我抽了口气,蹙紧了眉。
他没有回话,注意到我的表情,眼神落到我的脚踝,那里已经肿成馒头状了。鬼面人突然伸手抱起我,我微微一挣,全身顿时痛得发怵,他觉察出我的抗拒,动作变得轻柔。我怔了怔,看样子他对我没有恶意。我转头看了满脸惊疑的阴鬼一眼,望着鬼面人轻声道:“是你救了我。”
他低头看了看我,仍是不出声,只抱着我转身就走,也不理站在那边的阴鬼。“你到底是谁?”身后传来阴鬼凌厉的质疑,伴着“呼呼”的怪声,我从鬼面人的手臂旁探头看去,见阴鬼手中的峨嵋刺像两个风火轮似的向着我们飞过来,我惊呼出声,那鬼面人抱着我,身形鬼魅地一晃,就从两只“呼呼”乱转的峨嵋刺中间反穿过去,向着阴鬼冲去,峨嵋刺又“呼呼”地转回来,鬼面人单手搂着我,手中的剑似乎只是随手一挥,便把那两支峨嵋刺扫落在地,长剑随即搭在阴鬼的脖子上,这一切动作干净俐落,只是转瞬之间便已完成,快得让阴鬼甚至还不及反击。
阴鬼的眼里没有恐惧,也没了惊疑,眼神渐渐平静下来,定定地望着鬼面人,闭上眼睛,倒有了一个杀手临死前的风范和气度。鬼面人看了她半晌,收回剑,抱着我转身就走,阴鬼没再出声,也没再动手阻拦,只是如同石化一般站在那里,看来她已经清楚自己不是鬼面人的对手,不会再以卵击石了。
看来这个人是个大侠呢,不会轻易取别人的性命,我似乎安全了……。劫后余生的庆幸让我全身松驰下来,才发现身体各处的种种痛感都回来了,我咬着唇,倚在鬼面人的怀里,意识渐渐有些模糊。这个人的怀抱很温暖呢,又安全,又舒服……,这是我昏睡过去之前,脑子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第三卷 风华篇 第126章 楚殇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我抬眼望着这破败屋舍上高悬的牌匾,匾上刻着两个阴森森的大字“义庄”,心里有些发毛。
“怕了?”月娘唇边浮起嘲弄的笑容。
“什么话一定要在这里说?”我吸了口气,镇定地看着她。
“不用紧张……”月娘望着紧跟在我身后的云巽云坤,轻嘲道:“我现在是月晚池。”
是么?她现在是月晚池,代表她不会用月晚池的身份杀人?我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月娘淡淡地道:“我不过是带你来见一位故人罢了,你若不介意他们听到,让他们跟着也无妨。”说完,推开半掩的大门,踏了进去。
我迟疑了一下,跟着踏进去,偌大的屋子里,停着大大小小新旧不一的十几具棺木。屋子里光线很暗,阳光从破败的窗户外透进来,只能照亮团大点儿地。地上散满稻草,梁上和墙角挂满蛛网,棺木上积着浮灰,空气中飘浮着腐败的恶臭。
月娘在一具看起来还很新的棺木前停住,望着那具棺木出神,那棺木上不像其它棺木一样积有浮灰。我走过去,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半晌,才抬眼看我:“猜猜这里面睡的是谁?”
我心里隐隐约约猜出几分,语气生硬起来:“是谁与我有何干?”
“无干么?”月娘轻轻一笑,伸手缓缓抚摸棺木,“就猜到你会这么说,他若泉下有知,一定又会苦笑了。”
我转头,对云巽和云坤道:“你们出去等我。”
“少夫人?”两人警惕地看着月娘,我坚持道,“出去,没我的吩咐不准进来。”
两个铁卫退了出去,月娘笑了笑:“你不怕我趁机杀了你么?”
“你现在是月晚池,不是阴鬼。就算你杀了我,你也跑不了。”我淡淡地道,“是谁让你们制造了铁山郡的矿难?是谁让你们煽动暴乱?是谁让你们陷害云家?无极门不是杀手组织么,怎么沦落到做起这些事来了?”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月娘微微一笑,摸着棺木轻叹,“你刚刚那话倒有点意思,是在为楚殇不值么?”
我吸了口气,不理她的挑衅,别过脸道:“他已经走了这么久,为何不让他入土为安,还把棺一直停在义庄?”
“入土为安?”月娘轻轻笑起来,“他身负奇冤,血仇未报,如何能安?何况……”她的表情和语气变得诡异起来:“他还等着见你一面呢……”
我退了一步,戒备地看着她,冷冷地道:“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想为他报仇?”
“他自己都放弃报仇了,我何必那么多事?”月娘轻嗤,眼神落到棺木上,变得柔和朦胧,“我只想给你讲一个故事。”
“我不想听。”我别过脸,咬紧了唇。
“是不想听,还是害怕听?”月娘笑了笑,语气透着坚持,“原来你也不过是一个害怕知道真相的懦夫。”
“他人都死了,再说这些有什么意义?”我寒声道,“何不让所有的事随着他的死亡一起结束!”
“他人是死了,可是你认为事情真的结束了吗?”月娘轻嘲地看着我。我浑身一震,咬紧下唇不出声,身体顿时如同被强大的隐形手掌扼制住,虚软无力。月娘抚摸着棺盖,径直讲起了故事:
在十八年前,天曌国有一户世代书香的仕族,特别风光,因为这家的一双儿女,妹妹入宫,被封为皇妃,哥哥入仕,官拜太傅,成为皇子的老师。这位太傅大人,还娶了当时京师第一美女为妻,生了一个聪明漂亮的儿子。可惜好景不长,一日,太傅夫人去观音庙上香,被当时还不是丞相的礼部侍郎蔚锦岚偶然遇到,惊为天人,得知佳人是太傅夫人之后,便刻意与太傅大人结交,与之成为好友,换来经常出入太傅府的便利,伺机亲近太傅夫人。但太傅夫人是端庄自重的大家闺秀,蔚锦岚多次亲近未果,便心生歹念,设计陷害太傅大人通敌卖国,至使太傅全家一百八十余口被满门抄斩,宫中的皇妃妹妹也被赐死。据说行刑当日,刑场血流成河,鲜血将地上的泥土染得通红,数月不散,惨不忍睹。
太傅大人在大难前夕收到风声,让老管家带着六岁的独子逃出京城。蔚锦岚发现之后,派人一路追杀,终于被他们追到了,老管家为了保护小主人,身上被砍了二十多刀,手脚都被砍掉了,成了一根血淋淋的人棍,他的血把太傅公子全身都染红了。太傅公子完全吓傻了,眼看就要被追杀的人一刀砍死,却突然冒出一个人,杀光了追杀他的人,把他救了。
救他的人把他带去了全天下最黑暗的地方,一个培养杀手的地方。在那里,他每天被逼着与一群同龄的孩子打架,不然就没有饭吃。一开始他不肯打人,但结果是被一群孩子围殴,踢断了两根肋骨。那些人把他丢进一间黑屋子里,三天三夜没给他吃一口饭,喝一口水,也不给他治伤,老鼠在他身边爬来爬去,啃咬他的脚趾头,很多次他都以为自己要死了,活不过明天了,可是第四天,那些人打开房门,他仍然活着。那些人把他拖出去治伤,伤好后,继续让他跟人打架,等到那群孩子里谁也打不过他的时候,那些人丢给这群孩子一堆刀,让他们持刀互砍,他第一次就被人在背上砍出一条一尺多长的伤口,左臂也砍得血肉模糊一团糟,不过每一次,他都在这群互砍的孩子里站到最后。
他被做为种子杀手选拔出来,与跟他一样被选拔出来的种子杀手们一起学武功,每天练功必须练足十个时辰。十二岁的时候,他开始了他的第一场对决,对决的人,都是与他一样的种子杀手。那一天,共有二十六个人参加,但只有十三个人能活下来,继续生存。第一次对决,他断了四根肋骨,身上被砍了五刀,但他的对手没有了头颅。这样的对决,开始是半年一次,后来是三个月一次,再后来是一个月一次,最后是七天一次。最初是与他同样的种子杀手对决,后来是组织从江湖上找来的顶尖高手,一开始他都会受伤,但也都会割下对手的头颅,越到后来,他受伤的机率就越小。十八岁的时候,他完成了最后一次对决,就可以成为一名正式的杀手,执行任务。这次对决,他可以选择组织里任何一个人作为对手,他选择了组织的首领,这个组织从来没有人战胜过的被神话了的首领,而他,一刀砍下了首领的头,创造了新的神话。
他成了杀手组织的新首领,并与官府打上交道,垄断了丝绸茶盐的经营权,用六年的时间,成为天曌国有名的富商,并且终于查出了当年害他满门被抄斩的原凶,已经身居丞相之职的蔚锦岚。他精心布置了复仇计划,抓住了蔚锦岚,没想到居然在丞相府,见到一个他做梦都没想到会见到的人,他的母亲,他以为早就在十八年前就已经死去的母亲,更没想到的是,他的母亲竟然嫁给了他的杀父仇人,成了丞相大人的如夫人。他愤怒地斥责他的母亲,他的母亲却告诉他,当年是蔚锦岚偷梁换柱,把她从刑场换出来,她一直以为是蔚锦岚救了她,也不知道蔚锦岚就是陷害自己夫家的凶手。他听不进母亲的解释,几欲成狂,而他的母亲在真相大白之后羞愧难当,抓起儿子的手,用他手中的剑刺进了自己的小腹。
他亲眼看到他的母亲死在自己面前,还是握着他的手,让他亲手杀了她。那一刻,他完全疯了。他掳走了蔚锦岚和他的女儿,他原本只想找蔚锦岚报仇,没想过要祸及他的妻儿,但那一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报复,他要将淫母之恨报复在蔚锦岚的女儿身上,他要蔚锦岚亲眼看到自己的女儿被仇人霸占,他要蔚锦岚也要尝到这种锥心之痛和刻骨的耻辱。
他强暴了蔚锦岚的女儿,还故意在她面前折磨蔚锦岚,逼她杀了自己的父亲,尤不解恨,还将她丢进青楼,他只想彻底地羞辱她、折磨她,让她偿还她父亲造的孽。但那个女子是那样与众不同,她不哭不闹,对自己身处的环境有冷静的认知,她很聪明,在最恶劣的环境下也知道尽量为自己作最好的打算,她才艺出众,轻而易举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她的一切与他以前获知的情报完全不同。这让他很疑惑,他躲起来观察她,越观察,越迷惑,越茫然,越发现她是那样特别。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渐渐地被她吸引,他挣扎过、抗拒过、逃避过,但那个女子就像是一朵毒花,明知道接近她的后果是被她毒死,他还是抵挡不了她的诱惑。他终于还是爱上她了,爱上了杀父淫母的仇人之女,他爱她,又恨她,这种感觉日日夜夜折磨着他,他无法抑制,逼得他几乎发疯。
她有了他的孩子,但她痛苦得抓狂,她不要他的孩子。他看着她痛苦绝望的模样,知道自己再也无法恨她了。他只想把她带走,远离这个令她痛苦的地方,治疗她心底的伤口,弥补他对她犯的罪。可是他没有机会了,不知道是谁泄露了他的身份,朝廷派了重兵围剿他,派出几十个大内高手来抓他。那天他杀红了眼,杀了近百人,终于还是被他们擒住了,他们砍下了他的头,挂在城楼上。他为什么不逃走呢?以他的武功,他想逃走谁也抓不住他,我一直都不相信他真的死了,直到我去城楼上取下他的头,缝在他的身体上,我仍是不相信。可是那明明是他的头,是他的身子,那身体被人砍断了左臂,全身上下有几十种大大小小的伤口,是用各种各样的兵器制造出来的,有剑伤、有刀伤、有灼伤、有抓伤,血淋淋的,深可见骨……
“够了!”我抱着头,无力地滑跪到地上,眼泪像洪水一样涌出来,“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