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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立坚:走为上计--中国应对次贷危机的明智策略
中国境内的学者和经济学家近期针对以上问题讨论热烈,其中最被关注的是:高度外向、依赖进出口贸易的中国,在目前不景气的大环境下,是否能“独善其身”?
美国次贷危机彻底震碎了华尔街神话,贝尔斯登(Bear Stearns)和雷曼兄弟(Lehman Brothers)两家投资银先后倒下,房利美(Fannie Mae)、房地美(Freddie Mac)、美国国际集团(AIG)等房地产和保险巨头则需美国国会大手笔斥资拯救,在美国经济被金融危机搞到奄奄一息的时刻,世界目光纷纷转向经济仍然茁壮增长的中国:金融危机会把中国拖下水吗?
中国境内的学者和经济学家近期针对以上问题讨论热烈,其中最被关注的是:高度外向、依赖进出口贸易的中国,在目前不景气的大环境下,是否能“独善其身”?
学者:刺激内需是关键
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主任周其仁在近期发表的两篇评论中强调,中国有条件争取到“独善其身”,“我们无须重复令全世界都羡慕的老生常谈——中国拥有巨大的内需潜力。大算盘不难打:只要国内需求有较大的扩展,这些年来为外需服务的庞大制造业能力,只要有一部分转向对内,中国经济不但可能持续高速增长,而且也许对全球经济‘过冬’也不无小补。”
周其仁认为,到了最后,困难只有一个:究竟怎样才能把中国的内需潜力释放出来?
他说,中国目前所谓内需不足主要是因为国民收入分配问题。“收入分配问题涉及的不仅是人民与人民之间的关系,更主要的是国家与人民之间的关系。居民所得占国民收入的比重不到一半,这个比例实在太低。”
独立经济学家、玫瑰石顾问公司董事谢国忠日前在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访问时也提出同样的论点,他说,多年来,中国消费率持续走低,刺激消费的政策一直难以真正奏效,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政府占有的收入比重过高。
中国的税收已经达到历史最高水平,今年预算收入可能达到6万亿人民币(人民币1元约兑0.2新元),占GDP的21%,是20世纪90年代最低水平的两倍。国有企业利润也可能达到GDP的6%,还有大量预算外收入。总体而言,中国政府“收藏”了GDP三分之一的财富,或者是国民生产净值(GDP减去资本贬值)的40%。
谢国忠说:“在过去十年,中国经济明显地转向政府这边。降低政府在经济中的重要程度,可能解决中国目前面临的经济问题。”
让居民所得占国民收入的更高比例、让他们掌控更多财富就能刺激内需?中国网民对这个问题的讨论热烈,据记者的观察,越来越多中国人拥有过去的“日本人思维”,给他们更多钱,他们会储蓄大部分,对内需的影响不大。这主要是因为前景不明朗、对前途没有信心,大家都有未雨绸缪的心理。
一名网民在滕讯网论坛中说:“如果一个国家不能保障一个公民的未来(教育、医疗、养老、就业),那这个国家不可能有内需,因为钱都要储蓄起来,预防这些问题。中国的内需?你能先分析一下中国的教育、医疗、养老、就业么?”
周其仁在其评论中强调,通货膨胀和景气收缩固然受全球趋势的影响,但并不意味每个国家只能被动跟随、无所作为。
他说:“以通胀为例,全球通胀抬头是事实,国际高油价高粮价的冲击也是事实,但在同样的全球环境里,各国通胀率从津巴布韦的百分之几百到日本的百分之二,大有差别。这说明各个国家还是可以通过主动的政策选择,在全球趋势的影响下有所作为、趋利避害的。”
另一方面,周其仁也认为,中国不是1988年的日本,中国的制造业产能庞大,面对国际市场升级空间广阔,转向为内需服务同样潜力巨大。此外,中国服务业还在初级阶段,国人收入增加,时间成本增加,对“方便”的需求方兴未艾,这些都是服务业的机会。
他还说:“中国在能源方面也有潜力。油价高,最不应该被吓倒的是中国,因为中国能源消费中的70%是煤。中国还有粮食生产的潜力与机会。中国还有很多土地没有经营好,原因之一就是粮价不够高。将国际上的高粮价适当传导给中国农民,增产潜力不会小。”
财政政策对经济应该“托一把”
《21世纪经济报道》上星期在一次访谈中提到了一个让人深思的问题:中国仍存在相当程度的金融管制,是否能因此而在这场金融危机之中独善其身?
中国宏观经济学会秘书长王建接受该报访问时说:“灾难的传导不会只通过金融层面,我们不能认为人民币不国际化、资本市场没有开放,中国就可以避过这场危机的影响。危机可以从贸易层面传导进来。我们这些年的高增长很大程度是靠外贸和外需,外需增长快,带动了一大批外向型产业的投资增长。”
中国金融协会副会长、中国光大银行董事长唐双宁日前在“新浪”举办的一个论坛上则说:“前一段由于我们国家的经济形势好,金融的国际参与度还不够高,所以从目前时点来看影响还不算大,但不可大意。”
唐双宁说:“现在经济已经全球化,金融已经没有国界,加入世贸以后中国经济与世界融为一体。”他特别表示对于经济危机的思考以及防范措施应该提前着手进行。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中国已经出台了《国家金融突发事件应急预案》,央行、证监会、保监会、银监会联合下发《关于金融支持服务业加快发展的若干意见》,明确各部委应加强金融风险监测和评估,提高金融风险预警能力,切实防范系统性风险,但这些只是通过协调机制同其他经济部门进行合作。
中国人民银行培训学院院长王自力说:“事实上,要真正达到管控金融风险、维护金融和社会稳定、保障国家经济主导权的目的,可能还需要改变金融分业监管的局面。统一把预防、阻击热钱进入作为一项长期工作,在充分掌握金融信息的前提下,对频繁进出中国金融市场的热钱保持高度的警惕,建立高效能的预警机制,密切监控热钱流入,规范外汇资金流入和结汇管理,重点查处违法违规资金流入,并加强国际合作以防范国际短期资本对我国经济金融安全可能带来的冲击。”
王自力也说:“当前,中国政府不仅要关注证券市场和楼价下跌对宏观经济面的影响,而且需要关注不断变幻的国际经济环境,及时进行调整。只要应对正确,国内市场就不会大乱,更不会真实衰退。”
谢国忠则认为,经济发展不能单靠股市、楼市支撑,中国接下来的路一定是要提高经济效率,改革是唯一出路。
谢国忠预测,美国经济见底并恢复估计要四五年。中国不能希望靠美国经济复苏把自己拉上来,而必须要另外杀出一条血路来,而“杀出血路”的利器,就是提升中国经济效率。他认为,“改革是唯一出路”。
他表示,从短期来看,两方面的政策很重要。从稳定需求来看,财政政策对经济应该“托一把”。考虑到出口企业和地产开发商的资产流动性问题,中国经济增速放缓越来越明显,一些财政刺激措施可以做“软着陆”的保障,例如加快城市基础设施建设、铁路网修建等,来缓冲下行风险,对经济长期发展也有好处。同时,要增加地方政府的财政收入,解决他们的偿债能力问题。
“接下来(中长期)就应该找到经济低效率的地方并加以改变。(中国)在财政收支、金融资本政策控制、价格体系政府控制中存在着相当多低效率的地方。提高效率,中国经济就可以上一个新台阶。”
扩大内需先刺激内需
美国次贷危机对中国所造成的最直接影响,其实就体现于大批中小企业的相继倒闭。
复旦大学经济学院副院长孙立坚教授接受本报专访时说,中国的宏观调控措施令中小企业承受很大的压力,包括推高其融资成本,使它们纷纷转向地下钱庄借钱,从而负债累累。另外,原材料价格的飙升也让它们雪上加霜。
不过,次贷危机使美国人束紧腰带,大大削减对中国产品的需求,这才是对中国中小企业所造成的“最关键的影响”。“不少中小企业都属于出口型,美国是重要的出口市场,东西(产品)卖不到美国去了,就面对不得不转型的问题。”
以出口为导向经济模式行不通了
统计数字显示,今年上半年,中国有6万7000家中小企业倒闭、超过2000万工人被解雇,说明了过去压低产品价格、以出口为导向的经济模式已经行不通了。加上美国可能在增加出口量以调整贸易赤字的前提下,要求中国开放其市场,中国企业不但得扩大内需,还要提高竞争能力。提高技术、品牌管理力度和转入服务业,也就成为中小企业继续生存的先决条件。
然而,广大的中国民众重储蓄,或宁可放手一搏,投资股票以“钱生钱”。在这样的背景下,刺激内需、带动人们消费谈何容易?
对此,孙立坚说,首先必须认清人们不愿消费的原因。“老百姓后顾之忧太多,不管是住房、医疗、孩子教育还是养老,未来要用到钱的机会太多了,就把钱储蓄起来或进行投资。因此,当务之急是加快社会保障体系的建设。”
此外,要刺激内需还得确保产品质量,否则中国人都不买“中国制造”,“钱还是流入其他国家”。孙立坚强调:“政府要两手抓,既确保企业能把东西卖出去,也要使老百姓愿意买。”
开展离岸业务 以降低投资美市场风险
孙立坚认为,次贷危机对中国的另一个重大影响是对其外汇资产管理也带来挑战。他解释,中国自1978年开放以来,出口势头猛,累积了大量外汇储备,现在因美元贬值而蒙受损失。
“我们把产品价格压低,出口到美国去,赚了美元又让美国人去管理,可是他们却管得很糟。那么,我们是否能自己管理美元呢?”
孙立坚指出,中国拥有近1万8000亿美元的外汇储备,加上不少其他亚洲国家也有美元储备,预计全世界的美元有三分之二在亚洲国家手里。“大家都在问:美元可以投资到哪里去呢?是否能把美元拿到亚洲进行管理呢?”
他因此建议开展离岸业务,使中国投资机构能投资在发美元债券、有潜能的亚洲企业,以降低直接到美国市场投资的“政治风险”。
事实上,由于诸如中投公司等中国投资机构仍是国有企业,走出去时经常受到投资国怀疑,并面对较高的壁垒阻挡,以致如孙立坚所说的“无法彻底实现海外投资的战略和预期目标”。
他因此希望美国能在中国注资方面“解放思路”,不要对中国国有企业有戒心,以致经济举措蒙上浓浓的政治色彩。